恒隆三代逆境接班的启示
2020-11-10 09:11      作者:郑宏泰     来源:中国经营网

作者:郑宏泰



2020年9月11日,恒隆集团和恒隆地产两间香港上市公司联合宣布,执行董事陈文博获委任为恒隆集团及恒隆地产董事会副董事长,于2020年9月13日起生效。38岁的陈文博是恒隆集团及恒隆地产董事长陈启宗之长子,此举被人们解读为家族企业的“铺路接班”。


陈文博早年留学美国,与父亲一样毕业于美国南加州大学,后来又取得了美国东北大学工商管理学硕士,以及香港科技大学与美国西北大学凯洛格商学院合办的行政人员管理硕士学位,并于2010年加入集团。从开始迈出接班步伐到了今年,陈文博在集团工作刚好进入第十个年头。显然也经历了各项重要考验,做出成绩后,获父亲肯定,因此获交托更多权力和责任。可以说,恒隆的传承接班进入新阶段。



恒隆的创一代和创二代

恒隆集团被誉为香港华资“地产五虎将”之一,我们首先来介绍一下它的崛起背景。扼要地说,祖籍广东顺德的陈氏家族,曾祖辈在很早便移居香港,经商致富,活跃于珠三角、香港、澳门、湛江以至海外的南洋。被视为带领家族扬名立万的关键人物陈曾熙——即陈文博的祖父,战前曾留学日本,修读土木工程,抗日战争期间,在香港沦陷后,家族成员逃回内地避难,当时比陈曾熙小一岁多的胞弟陈曾焘入读上海复旦大学。


抗日战争胜利后,陈曾熙和家人陆续返回香港,他本人更是于1948年加入伍宜孙家族的永隆银行,出任要职,后因察觉香港房地产日趋活跃而选择自立门户,初期创立大隆地产,牛刀小试地发展地产生意。之后,复旦大学毕业后转到南洋经营建筑材料生意的陈曾焘也回到香港,兄弟俩于是合力创立恒隆地产,大举进军地产业。令其声名鹊起的地产项目包括何文田嘉辉台、土瓜湾恒盛大厦等。1972年恒隆地产上市,吸纳公众资本进一步开拓业务。俟后发展的九龙湾德福花园和淘大花园,鰂鱼涌康山花园和康怡花园,以及旺角的雅兰中心和旺角中心等著名物业,不但令企业实力进一步壮大,家族亦获利丰厚,成为巨富,并且因此能与李嘉诚长江实业、郭得胜新鸿基地产、郭应湘合和实业和陈德泰大昌地产等急速壮大华资地产巨贾齐名。


需要稍作补充的是,日后陈德泰家族不幸没落,郑裕彤的新世界急速崛起,李兆基又脱离郭得胜的新鸿基,自行创立恒基兆业,并同样迅速壮大,因此令“五虎将”在一减二加之后变成了“六虎将”,香港的华资企业因此能与过去一直垄断香港商业的英资洋行分庭抗礼,不久更将其超越。


陈曾熙加入永隆银行工作之时,儿子陈启宗出生。陈启宗在香港完成小学教育后被送到海外留学,后来考入美国南加州大学,并于1969年毕业后返港,不久进入已颇具规模的恒隆地产工作,开始踏上接班之路。1986年,陈曾熙去世,集团主席大位先由陈曾焘接任一段时间,到1990年再交到刚过不惑之年的陈启宗手中。陈启宗担起家族企业大旗之时,香港进入回归祖国的“后过渡期”,当时社会及经济环境变化急速,不少英资龙头洋行如渣甸洋行(又称怡和洋行)等更先后选择撤资,把企业迁册到百慕达及开曼群岛等避税天堂,这也意味着香港的经济和营商环境处于变局之中。


虽然在逆境与变局中接班,但陈启宗敢于接受挑战。他察觉到香港地产被过度炒作,价格过高,反观内地在深化改革开放时呈现出巨大的发展机会,于是陈启宗把投资焦点集中到内地。恒隆在内地各大城市的核心地带购入地皮,兴建商业中心,恒隆广场在上海、沈阳、济南、无锡、天津、大连、杭州等各地拔地而起,纷纷成为当地地标式建筑。事实上,这个发展过程不但标志着一代交棒二代的接班顺利完成,亦证明了陈启宗拥有过人的商业才华与领导力,能够应对困难与逆境。


至于在上世纪90年代陈启宗接班后大力开拓中国业务取得的成果,集团网页如下介绍则可作重要注脚:

恒隆地产从20世纪90年代起拓展内地市场,在主要城市建造、持有和管理世界级商业综合项目。继上海两个地标物业恒隆广场和港汇恒隆广场取得成功后,公司积极拓展版图,在沈阳、济南、无锡、天津、大连、昆明、武汉及杭州发展项目,全部均以“恒隆广场”品牌命名。



创三代的塑造:危机中接班


走过30年的发展道路,到了今天,当香港及环球经济正深受新冠肺炎疫情沉重打击的逆境与变局之中时,年过70岁但健康状况良好的陈启宗,毅然宣布委任将届不惑之年的长子陈文博为副董事长,进一步放权与他,由他领导集团应对挑战,此举无疑揭示了陈启宗的“逆境思维”或“危机管理”经营哲学。


具体地说,从本身接班和领导的经验,陈启宗显然认为困难与逆境能够更好地考验接班人的能力应对,所以选择在这个关键时刻进一步放权,交棒儿子,目的自然是想考验其应对危机、处理逆境的能力,从而让其更好地树立领导地位、积累各种经营与社会经验。至于陈文博在逆境中有信心接受挑战,既揭示了本身具有一定自信,亦必然促使他须在企业经营的开源节流等层面上下真工夫,当然还要有充分的风险管理意识。这样千金难买的磨练机会,相信正是特立独行、心思慎密的陈启宗的绸缪关键所在。


在9月11日宣布让儿子接班的记者会上,陈启宗所说的一句精简话语,尤其值得深思细味,他说:“熊市(即逆境或危机)通常蕴藏机会,集团(家族)将加以发掘。”在记者会前一日,恒隆地产刚以25.66亿港元的价钱,甚有“人弃我取意味”地投得美国驻港领事馆用作领事宿舍位于香港岛寿山村道37号的豪宅地皮,该举动可说是他口中“熊市通常蕴藏机会”,旗下“集团”将加以发掘的最好说明,因为在当前的商业环境下,不少财团已收紧投资,尤其不敢触碰与美国有关的生意;而陈文博的进一步接班,则可视作“家族”将加以发掘的另一说明。无论是集团或家族,两者均属“逆境思维”或“危机管理”哲学最好例证。


在常人的思维中,出于对下一代的爱护,很多时候只从打好江山、甚至做好各种“防护或保险”制度下,才让下一代接班的角度思考问题,生怕他们面对困难、遭遇逆境,故自小便给予富裕充足的成长环境,让下一代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事实上这样极其不利领导能力的培养和领导权威的建立,亦会削弱其在逆境与危机面前的应变能力。一项英国医学研究发现,清晰地说明了当中的道理。在英国,医生发现小孩常患过敏症,要常看医生,通过深入研究才知道,原因是他们平时太少接触细菌,或是过去常吃抗生素之故。这种现象,恰恰说明对孩子过于溺爱和保护,其实不利于孩子建立免疫系统。


陈启宗从自身经历中领悟或发展出来的“逆境思维”或“危机管理”哲学,无疑值得参考,正如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所言,危机是考验一个人领导能力的机会。经济及社会前进过程实际上不可能没有起落、逆境和风险,敢于直接面对逆境,在逆境中挣扎,自能磨练意志。而家族企业传承能够成功,必然取决于能否应对危机与逆境。正因如此,在逆境或危机时主动推进接班,既属积极进取之举,也有助于下一代在父辈扶持下更好更快建立威望,有助传承,值得其他家族重视和学习。


(作者是香港中文大学香港亚太研究所研究总监、全球中国研究项目联合召集人、社会及政治发展研究中心联席主任。本文详见于【《家族企业》杂志2020年10月刊】 未经本刊授权,不得转载;经本刊授权转载的,请注明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