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昉

有些海外学者引用哈耶克的说法，把中国改革开放创造的经济增长奇迹解释为“人类行为的意外后果”。也就是说，他们认为中国改革尽管并没有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去努力，中国经济增长却无意中达到了某个未曾预料的良好结果。虽然我不否认这些学者研究态度的严肃性，却可以断定，他们对中国改革出发点的理解是欠缺的，也少了对包括企业家在内的千千万万改革参与者创新过程的实际观察。对于我们这些作为直接的观察者甚至参与者来说，改革开放发展分享的过程及其成功，绝非任何意义上的“意外结果”。

中国经济改革从起步伊始，就秉承邓小平提出的“三个有利于”出发点和评判标准，为农民、企业管理者和职工、城市待业者和潜在企业家打开了制度创新的广阔空间，既有自下而上的基层探索，也有自上而下的顶层设计，上下合力共同逐步完成了中国经济从计划体制向市场机制的转变，同时实现了高速经济增长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显著改善。在这个过程中，企业家是一个独特的富有创造性的人群，而不是简单的淘金者或暴发户，他们在改革中的探索是艰苦卓绝的，他们在中国奇迹创造中做出的创新贡献功不可没，值得历史予以铭记。

按照经济学家熊彼特的定义，创新活动表现为企业家发现新产品、新市场、新的生产方式、新的组织形式以及开拓新的原材料来源等所有提高效率、增加生产的过程。反过来说，企业家则是指从事这种创新活动的人群，而非简单的投资者或经理人员。而且，更广义地说，在各个领域（甚至非物质生产领域）从事创新活动并对社会作出贡献的杰出人士，也可以在特定意义上被称作企业家。

在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中国经营报》选择了各行各业企业家，编撰了《四十年，不凡的变革者》一书予以介绍。这本书中列入的人物，虽然并没有穷尽中国改革开放中涌现的优秀企业家，不过绝大多数是广大读者耳熟能详的知名企业家。应该说，这本书立意不在于为这些杰出企业家树碑立传，事实上谁也不能为他们盖棺论定，而是通过反映他们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所思和所为，从一个重要的侧面折射改革开放本身。与此同时，记者和作者也以个性化的角度，力图表现出他们真实、接地气的一面。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这个名单也没有局限于创办企业和从事投资的狭义企业家，而是包括了像吴敬琏这样的著名经济学家，甚至还包括了财经界之外的杰出人物。至于在狭义的企业家中，既有国有企业领导者，也有民营经济的代表性人物，无疑具有足够的代表性。了解这个特殊的改革参与者群体的艰难探索和奋斗过程、所思所想和未来展望，而不是艳羡他们的运气和财富，会给我们以启发。从滴水折射太阳，从企业家的创新行为来认识中国经济改革历程，我想本书的价值即在于此。

是为序。

蔡昉 2018年10月31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