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陶短房

美国著名的民调机构盖洛普(Gallup)每年都会追踪美国人对国家治理方式的满意度，其中“9月指数”，即总统上任第一年9月的盖洛普民调指数，因被普遍认为可评估新总统“上任蜜月期”是否持续较久而备受关注。

一般认为，盖洛普民调中，美国成年受访者对总统支持率维持在50%以上，表明“上任蜜月期”尚在维持；一旦总统支持率跌破50%，则表明“上任蜜月期”已过，未来这位总统只能“好自为之”。

现任美国总统拜登上任之初支持率为57%，此后维持了约半年时间基本稳定，6月民调支持率仍有56%（较前一月微升1个百分点），但7月初支持率“断崖式下跌”至勉强过半，8月2日至17日的前一次盖洛普民调首次“破五”，倒也仍维持在49%这个“误差范围内”的数值上。

在最新（9月1日至17日）盖洛普民调中，美国成年受访者对拜登支持率却一下“跳水”6个百分点，跌至上任以来新低的43%，较6月重挫13个百分点。

近5位美国总统“9月盖洛普初考”成绩，最好的是民主党的奥巴马（2009年52%），其次为共和党的小布什（51%），他们也是仅有的两位将“上任蜜月期”维持到就职当年9月的。不过克林顿虽然“9月初考”不及格（1993年47%），但接下来的10月就反弹至50%以上，他也成为近5位美国总统中唯一考砸“9月初考”后还能“补考”过关的。拜登这次的“考试成绩”仅比前任特朗普略好：后者“9月初考”只考了可怜的37“分”。

尽管拜登自选举以来处处显示自己和特朗普的针锋相对和截然不同，但上任以来却在许多领域显示出两人执政风格的共性——越来越依赖核心支持者，和造成愈演愈烈的族群割裂：本次9月盖洛普民调显示，高达90%的民主党受访者支持拜登，创近5位总统“9月初考”本党受访者支持率新高，而此前的纪录正是2017年特朗普创下的87%；同样，本次9月盖洛普民调中，支持拜登的共和党受访者比例仅有可怜的6%，创下近5位总统“9月初考”反对党受访者支持率新低，此前的纪录同样是“老冤家”特朗普保持的9%。

拜登在年初就职时，民主党内受访者支持率达到空前的98%，8个月过去仅下降8个百分点，同样，共和党内受访者支持率也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值，这表明自2017年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政坛“党同伐异”的趋势丝毫未因特朗普的去职而有所改观。而拜登两次“跳水”的关键，是原本高达61%的中立受访者中支持率，在短短3个月间下滑了2/3，跌至可怜的37%，与之相比，同期的奥巴马高达46%，小布什达44%，克林顿达43%，拜登的这一成绩仅好于特朗普的31%。

如果质疑盖洛普民调“9月初考”的参数靠谱性，不妨参照一下“前后脚”其他几个民调的反馈：昆尼皮亚克大学民调指数显示，拜登总体支持率仅有42%，而总体不支持率则高达50%；9月20日发布的哈佛大学/哈里斯(Harvard CAPS/Harris Poll)民调结果也大体如此，且显示出和4年前特朗普如出一辙的轨迹表现。值得注意的是，哈佛大学/哈里斯民调结果显示，51%的受访者认为特朗普比拜登更适合当总统，49%的人则更青睐于拜登。

考虑到盖洛普民调正负4%的误差幅度，可以负责任地断言，拜登的“上任蜜月期”就这么过去了。

支撑拜登获得“上任蜜月期”的因素，一是“天下苦特朗普久矣”，尽管特朗普拥有近几届美国总统中无以伦比、既庞大且坚定的核心支持者群体，但明确憎恶他的美国选民同样人数众多、态度趋同，这些不满者在去年底大选中凭借“反特朗普认同”和创纪录高投票率，送给特朗普一场意料之外的惨败，并将拜登送进了白宫，让民主党人同时控制了白宫和参众两院。如今，拜登上任数个月后，“反特朗普认同”已无法号召仅“伐异”而不“党同”的那部分美国人继续支持民主党和拜登，而这部分中间选民态度的改变，就足以将拜登的“上任蜜月期”毁于一旦，这似乎清楚地表明，尽管近年来美国两党分野加剧，曾几何时举足轻重、甚至一度比两党各自支持者占比都高得多的中立选民不断萎缩，但“秤砣虽小、能压千钧”，忽视对他们的争取，就会在族群高度对立的今天令政治天平骤然失衡。

另一个支持拜登获得“上任蜜月期”的重要参数，是相对于特朗普，他和民主党的防疫政策相对“靠谱”，取得更多美国人支持。上任之初，拜登作出狠抓疫苗接种、落实更多疫情防控措施的姿态，也的确一度收到成效，帮助其支持率稳定了数月之久。

此外，上任之初许多人对他的大手笔“撒钱”计划有所期待，对他任内改善美国外交形象等也抱有一定希望。

但7月初，新冠变异病毒德尔塔毒株轻易“穿透”美国防疫体系，导致疫情急遽反弹，而拜登犹豫不决、首鼠两端，结果控制不住疫情反弹趋势惹恼了中立选民，强制100名雇员及以上企业全员疫苗接种等措施又更加得罪了共和党支持者（多达24个“红州”的共和党籍检查长联合就“强制企业全员疫苗接种”授权起诉拜登）。数据和分析显示，7月初的“第一次民调指数跳水”主要系与此相关。

而此番的“第二次民调指数跳水”则主要因为拜登及美国政府在此次阿富汗撤军问题上的拙劣表现，尤其让塔利班轻取喀布尔并横扫阿富汗全境，导致美国以“失败者”形象撤出，更在8月26日喀布尔机场爆炸事件中一次折损13名美国军人（此外还有至少169名阿富汗平民死亡），尽管拜登及美国政府要员迄今竭力试图将此次撤军塑造成一场“使命的光荣结束”，甚至一场“胜利”，但除了铁杆支持者外的美国人显然并不买账。

接下来呢？拜登能否重演当年克林顿“10月补考”的逆袭奇迹？

很难。

当年克林顿“补考逆袭”的关键，是他成功稳住美国经济，吸引大量中间派选民转趋支持。如今“不红不蓝”的中间派美国选民群体本就大幅萎缩，且迄今并未表现出丝毫回心转意的迹象。

不仅如此，8个月来一直铁板一块的民主党内选民阵营却可能出现裂痕：近日因大量海地难民自墨西哥涌入美国境内，拜登祭起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公共卫生保护条例》第42条，以强制措施快速、大批量驱逐、遣返这些难民出境，引发民主党内大哗：民主党“进步派”等派系长期以来依赖亲难民群体选票，更要命的是，“第42条”是2020年3月由特朗普推动出台的，当时民主党、包括跃跃欲试的拜登本人，都曾高调抨击为“恶政”，如海地难民问题持续发酵，迄今一直高企的党内支持率能否继续维持，实在堪疑。

堡垒通常都是由内部攻破的。在令民主党焦头烂额的海地难民危机中，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在9月22日用社交网络平台实名账号转发了对拜登不利的“马队鞭打海地难民”的推文。既是“进步派”，又主打“有色人种”牌的她，显然意在示好“进步派”基本盘，同时暗示“那都是别人干的，可不关本副总统的事”，这无疑有拆拜登台之嫌。

本次盖洛普民调中，哈里斯获得49%的支持率，和2009年7月时任奥巴马政府副总统的拜登恰好持平，但当年的奥巴马支持率远高于自己的副总统，而哈里斯作为副总统，支持率竟超过同期拜登（不过她同期不支持率同样高达49%，远高于当年拜登的39%），这对于拜登及其政府，恐未必是什么好信号。

不过拜登也无需太过沮丧，因为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同一份民调显示，仅30%美国成年受访者对美国国家治理表示满意，对美国国会作为表示满意的受访者比例，更只有区区27%（比3月初的36%“跳水”近10个百分点），而不满意率竟高达69%。事实上，美国成年受访者盖洛普“国家治理”满意率自2010年起就从未高于四成，而最近一次高于五成，还要追溯到2003年。

如果这一趋势得不到扭转，接下来拜登政府包括防疫、基建及环保项目、难民等一系列争议性重大项目、决策的落实都将变得充满不确定性。2021年11月，弗吉尼亚和新泽西州将举行州长选举，2022年又是中期选举年，1/3的参议员和全部众议员要改选，民主党无疑也将面临更大的“守成”压力，一旦两院中有一院（最危险的是参院）失守，未来两年政府和总统的行政权就会受掣肘，举步维艰。

作者为知名评论人

（校对：翟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