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严冬之夜，无数年轻人聚集在韩国“国门”首尔光化门，挥舞万点烛光呐喊高呼，尽情表达对保守派政府的不满，终于迫使时任总统朴槿惠遭弹劾下台，随后又力挺共同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文在寅以高得票率入主青瓦台。

2021年春寒稍退，执政的共同民主党却难以再次感受到四年前来自众多热血青年的温暖力量。4月7日刚结束的首尔与釜山这两座韩国最大城市的市长补选中，该党一无所获，且均以较大票差落败——首尔39%∶57%，釜山34%∶62%。

来自在野党保守阵营的吴世勋、朴亨埈在首尔、釜山市长补选中双双大获全胜后接受现场支持者的欢呼。

两地前任市长皆为执政党出身，一个因涉性丑闻主动辞职，一个突然自杀弃世。面临主要对手国民力量党及其他政治势力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争夺两大市长宝座，共同民主党在舆论环境上已明显落于下风，补选结果与民意调查的预测也大致吻合。但令共同民主党颇感难堪，也让其铁杆粉丝不胜唏嘘的是，他们一向引以为傲的忠实支持者——年轻选民的大幅度临阵倒戈。

通常来说，在一国选举生态中，年轻人喜欢挑战现有秩序，政治倾向更加进步，上了年纪者则愿意维护既有社会秩序，政治倾向偏于保守。韩国政坛上，共同民主党向来是偏向进步、改革的政党，最大在野党国民力量党则是不折不扣的保守政党。

2017年韩国总统大选，20岁年龄段选民支持文在寅的超过47%，30岁年龄段更接近57%。当时舆论普遍认为，正是年轻人史无前例的投票热情，使文在寅与第二名候选人之间拉开的票差，刷新了历届韩国总统选举纪录。

同年5月的总统就职典礼上，文在寅庄重宣布，在自己的治下，韩国社会将实现“机会是平等的，过程是公正的，结果是正义的”。一席话无疑直击韩国年轻人内心深处对公平公正社会的渴望，而文在寅就任后第一次民意调查也显示，该群体对新总统国政运行的支持率高达94%。

2017年5月10日，韩国民众在凝神观看文在寅总统就职典礼电视现场直播。

2020年春新冠疫情初起，共同民主党政府执行了一系列井然有序的抗疫举措，不仅为韩国赢得了世界范围内的良好声誉，也赢得了广大国民尤其是中青年阶层的心。同期进行的国会议员选举，除60岁以上年龄段，共同民主党在其他年龄段的得票率均力压对手，并最终拿下了国会近2/3的议席，成为韩国史无前例的“巨型政党”。难怪文在寅总统多次公开表示：本届政府是“烛光民心”的代表。

可是，仅仅时隔一年，画风突变。日前的首尔市长补选中，55%的年轻人将选票投给了保守政党——国民力量党候选人吴世勋。20多岁的男性中，支持吴世勋者超过72%，支持共同民主党候选人朴映宣者仅为22%。一般来说，60岁年龄段男性选民被普遍认为保守倾向最强，这一次20岁年龄段的小伙子们居然比父辈（支持吴世勋的占70%）还要保守！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2018年首尔市长选举和2020年韩国国会议员选举，年轻人曾以极大热情支持共同民主党候选人。如今决意背离初衷，难道转眼间他们已经改变固有的理念，年纪轻轻就甘心走上保守路线了吗？

笔者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对本届政府的执政表现极度失望。2019年的曹国事件（文在寅任命曹国为法务部长，之后曝出曹家人利用特权为子女伪造简历等丑闻），2020年的检法斗争（文在寅任命秋美爱接替曹国担任法务部长，她与总检察长尹锡悦争斗不断，导致政局混乱），还有2021年曝光的“LH投机事件”（韩国土地住宅公社简称LH，其职员利用提前获得的政府内部消息大肆购买土地，损害国家利益，国土部长引咎辞职）最为致命。总而言之，本届政府各种人事纠纷、腐败丑闻不断。

2016年光化门烛光集会后，年轻人对文在寅以及共同民主党寄予了厚望，相信进步派人士掌权就可以破除过去保守派执政十年所造成的社会黑暗及不公平加剧等弊端。但混乱的政治斗争和接二连三的贪腐案件浇灭了他们的热情，故此也有人将日前上演“大翻盘”的两市市长补选场景称为“愤怒投票”。

遭遇年轻世代“愤怒投票”的共同民主党领导层集体请辞“谢罪”。

此外，在青年人最为关心的遏制房价、创造就业岗位问题上，本届政府的表现也差强人意。过去四年里，文在寅政府先后制定并公布了25项有关房地产的政策，却依然没能抑制过快上涨的房价。据韩国不动产研究院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首都圈房价过去三年内上涨超过16%，五年内则涨了23%以上。

祸不单行，新冠疫情的到来使原本就不乐观的就业市场雪上加霜。据韩国统计厅在今年2月公布的失业人口统计数据为467万人，比去年同期增加了103万人，增幅达28%，这些失业者中约三成是年轻人。在野党借机指责，此前文在寅政府推出的“每周40小时”工作制，以及一系列对工作环境的强化政策过于严苛，导致失业者大幅增长。

越来越多年轻人的生计和住处没有着落，却眼巴巴看着政府高官凭借特权为子女教育就业谋求特别出口，让他们如何再相信四年前总统上任伊始信誓旦旦的“平等、公正、正义”呢？ （未完待续）

作者为天津师范大学韩语系讲师，北京大学博士，《命运：文在寅自传》中文版译者。

（编辑：谭洪安 校对：翟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