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霸主希尔顿的富不过三代
2021-01-08 11:01      作者:蔡鸿青     来源:中国经营网

作者:蔡鸿青

超过百年历史的希尔顿(Hilton)酒店是全球最大的连锁酒店之一,1919年由康拉德·希尔顿(Conrad Hilton,1887~1979)创立,但最终富不过三代,家族经历遗产官司重创,后人无力接班,最终在2007年家族后人将事业出售给了私募基金。

一代创业

奠定家业的康拉德生于1887年,他本来希望自己成为一位银行家,但数次创业未果, 1919年,美国得克萨斯州一家旅馆的老板想将资产套现、转行进入油田行业,康拉德认为这是个机会,便向朋友募资了3.5万美元将旅馆买下,开设了第一家酒店(Mobley Hotel)。1925年,康拉德在达拉斯开了第一家以自己姓氏“希尔顿”为名的酒店,此后越开越多。于是在1929年,他进一步将所有酒店改成统一的名称,使其成为连锁酒店体系。

康拉德早期创业道路崎岖,充满挫折。康拉德虽然拥有八家酒店,但版图扩张主要凭借大幅举债,因此事业外表亮丽,实则负债累累。而当1929年美国经济大萧条一开始,他立刻陷入濒临破产的边缘,其间经历多次并购诉讼及资本重组,直到1934年诉讼才和解,而此时公司的外部股东众多,股权极为分散。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经济复苏,公司加快了并购速度,而且有鉴于当时旗下已拥有的旅馆数量众多,康拉德整合旗下所有旅馆,成立了希尔顿公司(Hilton Corporation)。1945年,希尔顿公司历经多次协商后,买下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酒店——芝加哥史蒂文斯大酒店,1947年,希尔顿公司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此时海外商机快速成长,康拉德亦想拓展海外市场,为了避开公司董事会成员的掣肘,1948年希尔顿国际(Hilton International)成立,以便发展国际市场,第二年康拉德又将希尔顿国际分拆为独立公司,专心发展海外业务,并成功收购纽约号称“世界旅馆皇后”的华尔道夫大酒店。

1954年,康拉德发动了美国旅馆业最大的并购交易:以1.1亿美元收购塔特勒酒店(Statler Hotel Company)。这桩成功的并购案,让希尔顿公司的每股盈余,较1953年增加两倍以上,一举将整个集团推升为全美龙头酒店。1964年,希尔顿国际也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

二代拓展

康拉德共有三次婚姻,育有三男一女。他的第一次婚姻发生在他38岁时,他与元配生下三个儿子:尼克逊·希尔顿(Nicholson Hilton,1926~1969) , 巴伦·希尔顿(Barron Hilton,1927~2019)以及埃里克·希尔顿(Eric Hilton,1933~2016)。55岁时康拉德结了第二次婚,生下一个女儿弗朗西斯卡·希尔顿(Francesca Hilton)。89岁时,他第三次结婚,第三段婚姻没有孩子。

二代长子尼克逊长期有赌博、酗酒和暴力虐待行为,42岁就因酗酒引发心脏病去世。小儿子埃里克则性情温顺,16岁就进入希尔顿任职,从行李员、厨师、电话接线员等基层做起。而次子巴伦从小就表现出不一样的特质,他对航空飞行充满兴趣,17岁便开始学习飞行。此外,巴伦早年也在外独自闯荡创业,创立了包含与别人合资创立的MacDonald Oil Company,以及创立美国最早的航空租赁公司之一。

1954年,巴伦进入家族企业任职后,很快地就向父亲展现了成本控管与房产规划的才能。当时巴伦是希尔顿酒店公司的副总裁,运营“全权委托信用卡”公司。这家公司在六年后被花旗银行收购,使希尔顿酒店信用卡并入全球通用的授权信用卡系统。

20世纪60年代,全球连锁酒店业进入高速发展期,主要是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欧美居民生活水平与消费能力提高,国际旅游盛行,市场对于标准化管理的连锁酒店需求十分强劲;同时随着航空业和汽车业的蓬勃发展,很多航空公司也附带经营酒店与汽车旅馆。在欧美各国,连锁酒店集团快速崛起,市场竞争加剧,如1946年,泛美航空成立洲际酒店集团(InterContinental),地中海俱乐部(Club Med)和假日酒店集团(Holiday Inn)等,也都诞生在这一时代。

1966年,79岁高龄的康拉德退位,39岁的巴伦在公司董事邀请下担任集团主席,巴伦正式接班后一年,基于对航空业的热衷,以及战后的国际旅游热潮,说服父亲将希尔顿国际持股,与环球航空(TWA)换股。

然而这桩交易完成后,接下来便发生第一次石油危机、油价暴涨数倍,导致环球航空股价大跌,一路从每股83美元跌到5美元,环球航空也陷入财务危机。1967年至1987年,希尔顿国际三次被并购,最终股权落到英国博彩集团Ladbroke手上。希尔顿集团不但没有获得“机加酒”的宝贵综合效应,反而失去对希尔顿国际的控制权,无法在国际市场大展伸手,堪称得不偿失。

巴伦接班后首战即惨遭滑铁卢,当集团失去国际品牌经营权、战略空间大为收窄时,巴伦转而运用三种方式力挽狂澜。

首先,集团开始经营博彩酒店,期望借由国内的高利润业务,来弥补失去的海外商机。1970年,集团以1.1亿美元买下拉斯维加斯的博彩酒店the International及the Flamingo;两年后,这两家博彩酒店的获利合计多达集团利润的45%,贡献度几乎与其他160多家酒店一样,同时仍以每年20%的速度高速成长。因此到了1982年,希尔顿集团便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连锁酒店经营者。

然而,博彩事业多与黑社会有关,1985年,集团在亚特兰大斥资3.2亿美元打造的赌场,就是因为得罪了当地势力,迟迟无法取得营运执照,几经斡旋,最后整个产权仅能以成本价卖给地产大亨特朗普,即后来的美国总统。

巴伦的第二招,是加快创新商业模式,用以补足品牌地图。从1973年起,希尔顿集团大力发展特许加盟业务和酒店物业管理业务,他们领先于业界引进了电脑预约系统(Hiltron系统),供旗下所有品牌酒店使用。在失去希尔顿国际经营权后,集团吸取教训、转而并购其他酒店品牌,以满足不同定位的客群,同时还建立康拉德洲际(Conrad International)等副品牌,不放弃海外发展的可能性。

巴伦的第三招,是利用资本运作,大幅提升股东价值。亲身创业的经验,让巴伦十分熟悉租赁业运作模式,因此1975年时,希尔顿以8300万美元的价格将6间大型酒店的5成产权卖给保德信保险集团,同时售后回租,通过资本租赁方式来管理物业,收取丰厚的管理费以及一定比例的利润。

这笔交易大大盘活了希尔顿旗下资产,更重要的是让人们看到,集团的土地资产价值比股票总市值高两倍,这也增强了股市投资人的信心。对于这笔现金进账,巴伦先用它来偿还早期利率较高的贷款,然后买回流通在外的2成股权,这次复杂的资产、负债与股权综合重组,使整体市值攀升、股价大涨约7倍。

基金会十年缠讼

事实上,希尔顿创始人康拉德很早就开始思考接班事宜。基于遗产规划及上市前的股权规划,在1944年,希尔顿股票上市前,康拉德就以慈善为名,设立了基金会(Conrad N. Foundation),主要帮助对象为弱势族群,并将名下99%的财产移转至家族基金会,家族基金会中的董事会成员多数都是家族后代。

康拉德于91岁去世,此前他将名下1350万股希尔顿公司股票(约占总发行股数的27%)留给基金会,康拉德在遗嘱中表示,给予巴伦个人购股选择权,让他可以购买超出基金会法定可持有比例之股权,进而维持家族对希尔顿公司的控制力。

不过巴伦并不认同这项安排,他认为,个人对父亲赠与基金会的27%股权,应该有收购的权利,因为他认为天下是自己个人打下来的,父亲只是“铺好一些基础”;因此巴伦主张,父亲遗嘱中表示的,是给予自己购买全部27%股权的选择权,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希尔顿集团的决策运作及家族对集团的控制权。

然而,基金会的董事们对这个遗嘱意思表达皆有疑义,认为巴伦过度扩大解释了父亲的意旨,当时巴伦个人仅持有上市公司3.6%股权。为此基金会与巴伦闹上法庭、缠讼十年,遗产股权归属,演变成为家族二代董事长与一代建构基金会之间的争夺战。

1988年,法院裁定,巴伦可获得1350万股之中的400万股、基金会可获得350万股,其余600万股须交由信托管理,但巴伦为信托执行者,且可获得600万股所分配股利收入的六成,其余股利收入则为基金会所有。这个判决让巴伦拥有希尔顿公司超过25%之投票权利及股息收入,直至2008年为止。这场判决也影响了未来接班人的选择及最终的出售决策。

出售决定

与父亲不同,巴伦一生只有一次婚姻、一个妻子,夫妇俩膝下有八个子女,15个孙子。然而,其中只有儿子大卫曾负责营运,其余子孙对于家族事业都不感兴趣。巴伦曾想过让大卫接班,或是交班给自己的弟弟埃里克。但他们的经营能力及年纪问题,让他难以放心;希尔顿家族中,很多人都是媒体娱乐版的常客:第四代的尼基·希尔顿(Nicky Hilton)长年混迹娱乐圈,小康拉德·希尔顿(Conrad Hilton III)以生活放荡、性格暴躁出名,频频在公开场合惹事,甚至被媒体拍到公开吸食大麻,至于孙女帕丽斯·希尔顿(Paris Hilton)私生活不检点,更是声名狼藉。

最终,巴伦虽然不让后代接手家族的酒店生意,但还是安排儿子史蒂芬·希尔顿(Steven Hilton)为基金会董事长。2005年,希尔顿基金会决议:家族成员将永远在基金会董事会占多数席位。

在巴伦心中,对家族成员接班可能性越来越低的事实颇感失望。面对股息收益及投票权将在2008年到期的现实,巴伦心中拟定了一个长期策略。1996年,年届70岁的巴伦选定了一位职业经理人斯蒂芬·F.博伦巴赫(Stephen F. Bollenbach)作为首席执行官的接班人。此前斯蒂芬曾任迪士尼财务长,他还曾负责特朗普集团债务重组,以及迪士尼以190亿美元并购ABC等大型交易,斯蒂芬的专长是战略型交易及资本重组。他上任后,集团便开始一系列并购,为十年后整体出售希尔团集团埋下伏笔。

首先,斯蒂芬设立目标,宣称要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博彩业者,事实上其目的是把利润最佳的博彩业务的规模做大,以便拉抬公司估值。在上任五个月的时间里,斯蒂芬就以股权交换20亿美元,收购了巴利娱乐公司(Bally Entertainment Corp.),一举达到这个目标;此后他又在1997年,对ITT Corporation发动敌意并购,突袭未果后,又转向并购美国大型特许经营连锁酒店集团Promus Hotel Corporation,以37亿美元纳入六个中阶酒店品牌,成为在美国拥有1800间酒店的巨头。

同时,斯蒂芬也着手与失落在外的品牌合作。1997年,斯蒂芬开始与当年收购希尔顿国际的英国股东Ladbroke合作,通过投资3%股权,双方开启共同行销及共同发展酒店两大合作,先试水温。有鉴于博彩业务的经营关系复杂,希尔顿集团自行将酒店与博彩两项业务分割,后者改名为Park Place Entertainment,且成功收购了Grand Casino、Caesars World等同业,2003年,Park Place Entertainment改名为凯撒娱乐公司(Caesars Entertainment),并在2005年以逾50亿美元价格出售给Harrah's Entertainment。

在大笔现金入袋后,同年即2005年12月29日,希尔顿集团再以约62亿美元价格,向Ladbroke收购其希尔顿酒店海外业务。这笔交易,使这两家被迫在1964年分离的“兄弟”公司重新合体,希尔顿公司集中火力在美国开展业务,而希尔顿国际主要经营国际市场。Hilton这个名字,再次成为一个完整的品牌。

此时,距离巴伦当年获判收取投票权及股息的期限,已很接近。2007年,年高80岁的巴伦表示,自己过世后,97%的财产都将移转至父亲当年的基金会;事实上,这些资金大部分也都是当初自基金会遗产官司争夺而来。

2007年7月3日,私募基金黑石集团(Blackstone)公告以约260亿美元、溢价37%收购希尔顿集团,并将其股票下市。以交易完成后的规模看,希尔顿集团旗下拥有10个酒店品牌、遍布全球的2800家酒店、近50万个房间,是该年度全球酒店业最大宗的并购交易。

出售希尔顿集团后,巴伦继续担任基金会董事长,一直到2012年。2010年,他签署了当时由巴菲特与微软创办人比尔·盖茨夫妇发起的“捐助承诺”(The Giving Pledge),矢言将捐出大部分身家做慈善。2019年,巴伦以91岁高龄过世,希尔顿基金会表示,巴伦的慈善捐款承诺实际捐出约34亿美元,将增加基金会资产至63亿美元。

  • 案例学习

希尔顿是一个富不过三代的典型个案。一代创业基础,二代放大规模,但终究因为家族后代后继无力,在传递到第三代期间转手私募基金,让企业进入另一个发展年代。

其中特别值得关注的问题是一代的遗嘱含糊,造成了以家族成员及外部人士为主的基金会与接手经营的二代互相角力。虽然都是家族利益,但是因立场不同而引发诉讼。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这场官司的结果导致了后来的出售决策。

果断的创二代,早期在外历练,培养了自信心,凭借战功和视野,造就了后来宏观操盘的能力。也让他在首次接班面对重大滑铁卢时,可以运用跨业知识,以创新商业模式来提升业绩,推动企业成长,并善用重大交易重组资本结构来提升股东价值。

最重要的是,面对不可逆的判决,他心中设定了发展蓝图与长期计划,挑选适合的职业经理人并授权执行,以始为终,逐一弥补不足的板块,依照战略脚本持续推进,最终见好出售。

当家族面临无人接班的问题时,将家族企业整体出售给私募基金,可能也是个选项。这样做除了保持了企业的完整性,还保留家族名字,同时也卸下经营重担。不论最终作出什么决定,掌门人面对重大事件,要勇敢做出决策,及早规划。

基金会也是财富规划的一种重要工具,不仅大幅提升税务效能,更能有效地提升家族形象。但是重点在于如何掌握基金会,董事会的董事席位安排与决策运作才是能够维持创始人初衷的重要关键。这个个案也提示我们,基金会的运作更需谨慎安排,要避免让自己人变成外人,甚至成为吃里扒外的外敌。

(作者是台湾董事学会发起人。参考资料:蔡鸿青、企业发展研究中心[2014],Hilton集团商业模式创新及股权重组。董事会评论,第五期,16-24;瑞鹏,[2016],希尔顿家族:永恒 的酒店帝王。本文详见于【《家族企业》杂志2020年12月刊】 未经本刊授权,不得转载;经本刊授权转载的,请注明来源。)